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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凝走出屋門,外面的空氣讓她覺得舒服了很多,她仰起頭長長出了口氣,然後順著地上長長的影子,她才看到屋檐下靠著墻壁站著一個人。他的白色衣衫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她卻竟然沒有發現。

“美冰……”

美冰沒有說話,他抱著雙臂沖著嘉凝微微一笑。

嘉凝必須承認,在那闌珊的燈火下,影子勾勒著臉龐的輪廓,那一抹微笑簡直太迷人了。

嘉凝和美冰一前一後緩緩地走在這片夜色裏,兩個人都沈默不語,各自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美冰的腦海中禁不住浮現出進城那天的情景:他和冷海站在巍峨的聖廷正宮宮門前,敞開的宮門裏,那條筆直的大道正通向子日大殿。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天站在這裏。”美冰望著這些宏偉的建築不無感慨地說道。

“你原本應該出生在這裏的。”

美冰看著冷海,笑著搖了搖頭,“接下來有什麽打算?真的要回去嗎?”

“嗯,”冷海點了點頭,“現在想來,還是那片冰冷的土地更適合我。那片雪白和寧靜,在冰雪間傲然怒放的媚兒,紅得那麽艷,那麽妖嬈。明凈的窗前你我相視而坐,煮一壺酒,聽你彈一曲解憂。還真是令人懷念哪!”

“你不想再見到嬈兒嗎?”

冷海嘆了口氣,“主上要找她,是為了啟明節的即位盛典,我又有什麽理由呢?倒是你,是跟我回北方還是留在這裏呢?”

美冰沒有回答,他的嘴角微微一揚。

冷海心領神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和我一樣,我們都是不善於表達的人。走吧,兄弟,這雪越下越大,像是要把咱倆給埋了。”

於是,冷海和美冰肩並著肩一同走進那扇大門,身影很快便和天地間的一片白色融為了一體。

洛迦城中,被從牢獄中解救出來的黛珩來到了黛荻的面前,他形容憔悴,已經完全失去了曾經的風采。

黛荻鄭重地說道:“雖然現在時節不對,可是你還是得趕快回族裏去,沒有族長的這段時間聽說族裏都快亂套了。”

黛珩低垂著頭,用沙啞的聲音說道:“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都想明白了。是我的錯我得認更得擔當。所以,我想帶潼泠一起回去。”

“你的意思是?”

“他是我兒子,我要他繼承我的位置。”

黛珩的回答簡短卻透著一股堅定,黛荻不得不承認聽到這樣的話她也感到很欣慰,被生父承認,這也是金潼泠從小到大最大的心願。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

順著話音,二人望去,只見金潼泠走了進來,一身戎裝的他更顯得威武、帥氣。

他來到黛珩和黛荻面前,躬身施禮,然後說道:“我想留在聖廷。”

黛荻和黛珩同時用不解的目光看著他,卻見他轉向黛珩不緊不慢地說道:“從小到大我只有一個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得到你的認可,成為你名正言順並且引以為傲的兒子。可是現在,對我來說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黛珩見狀忙說:“兒子,過去是我錯了,能不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跟我回去吧,那才是你的家,你將是未來黛族的族長。”

“黛族不缺繼承人。還有,我不恨你。”

黛珩的眼圈濕潤了,他顫抖著說道:“這樣就夠了。我也沒什麽可說的,記得,不管什麽時候黛族都是你的家,有空回家看看。”說完,黛珩起身告辭,他的身形和步伐都已失去了曾經的瀟灑。

望著黛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黛荻問道:“為什麽不跟他回去?不想當黛族的族長?”

“我不想像冷海那樣!”

“只有這些?”黛荻太了解金潼泠了,從他的眼神中似乎已經看出了一切。

“還有,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那個拋棄我的女人,我要找到她。”

“然後呢,質問她當初為什麽拋棄你?這個我就可以回答。你恨她?”

金潼泠正要回答,突然有人來報:“主人,您要找的那名醫官找到了。”

黛荻立刻吩咐道:“潼泠,這個問題我們稍候再談。你先去把暮醫官帶來。”

金潼泠於是領命出去了。

望著潼泠的背影,黛荻在心中暗道:“曦茜,你是幸運的。他恨你說明他在乎你。表哥啊,你就不同了。你以為自己終於可以贖罪了,可是人家卻根本不在乎。這就是命運嗎?”

暮大人被帶到了黛荻面前,似乎沒有半點勉強。

黛荻上下打量著面前這位白衣飄然的醫官,難以想象那些致人死地的毒藥竟然是出自這樣一位優雅不凡的人之手。

“據說你是自己主動現身找到我的人的?”黛荻說道,“主上的人四處搜索,你為什麽偏偏要找上我?”

暮大人恭敬地答道:“因為你是一個愛藥之人,我手上正好有幾本藥書,應該是你需要的。”

黛荻聽此話心中不由一動,曦茜身邊的醫官,他手中的典籍必然是至寶,對於癡迷藥術的她來說這些寶貝可是求之不得阿啊。

但她還是定了定神,用冷靜的語調說道:“你是想用這些書換你的命?”

暮大人輕輕一笑:“我的所作所為,這條命可以死上千次萬次了。我聽說過你的事,知道你心底善良,用藥也都是為了救人。不瞞你說,我手中的藥書出自蔔易族四大藥師中的三人,這些書應該找到配得上它們的主人,所以我才找到你。我不為救自己一命,卻還真是有一個條件。”

黛荻不由感起興趣來了,於是說道:“那就說說看是什麽條件,我可不一定辦得到呢。”

“這件事你一定可以辦到。對你來說其實很簡單,就是帶兩個孩子出去,給他們活路。”

“你說的兩個孩子恐怕來歷不簡單吧?”

“其實也不覆雜。他們的母親是希主的女人。但是他們兩個跟希主真的一點關系也沒有。”

黛荻立刻明白了,他們的母親既然是天希的女人,也就意味著他們有可能是天希的骨肉,那麽如果讓主上知道了的話……

“你憑什麽說他們和希主一點關系也沒有?黛荻立刻質問道。

暮大人從容不迫地答道:“希主曾經親口澄清過。”

“有何憑證?”

“沒有憑證的話你就不救嗎?無論他們的父母是誰,他們都是無辜的。”

“你制的藥害過多少人你數過嗎?為什麽要在意這兩個孩子的死活?”

“你也說了,他們是孩子。我是醫者,本應救人,卻做了許多害人的事。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在此之前我想完成最後一件善事,好讓自己多少能死得安心一些。”

其實,暮大人說到一半的時候黛荻就已經決定幫忙了。對她而言,那兩個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兩個生命應當得到保全。而且,她連辦法也想好了,冷海要回北方,這兩個孩子交給他正合適。

然而,暮大人最後的幾句話還是打動了她,她看得出來他是真誠的,他的本性應該是善良的,而且他的才華醫宮少有,如果就這樣死了卻是挺可惜的。

“好的,我答應你。”黛荻爽快地說道,“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黛荻看著暮大人驚訝的神情緩緩說道:“那就是,不許死,留在我身邊幫忙。”

暮大人長出了一口氣,連忙俯身匍匐在了黛荻腳下。

暮大人從那一天開始追隨了黛荻姑姑,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吉土解毒,從那之後莫歡和莫憂的配方便從世界上消失了,也是從那時開始,暮大人就很少說話,每天就只是埋頭制藥,仿佛要把他剩下來的全部生命都在藥室中度過。

記得小的時候我也喝過他的藥,除了他世界上怕是不會再有人能熬出那麽甜那麽好喝的藥湯了吧,還有他那牙白色的衣衫,依然那麽飄搖著,優雅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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